正值四月, 天氣溫涼。

“姑娘，聽說那女魔頭好幾天沒有動靜了, 會不會是已經死在某位江湖人士的正義劍刃之下了？”小桃推著輪椅，好奇問道。

輪椅之上, 被喚作“姑娘”的女子一身素白的衣裳, 衣裳勝雪裙擺下垂，上好的布料彰顯主人高貴的地位。她的皮膚過於蒼白, 帶著種病態的柔弱, 露在袖口之外的手指根根纖長細小, 好像輕輕一掰就會斷掉。

女子氣質出塵清冷，輕輕抿起來的紅唇勾出一抹冷淡的弧度, 脖頸的皮膚白皙, 與素白色的衣裳相襯, 顯出幾分如霜的冷冽。她的臉型輪廓柔和, 下巴尖尖的, 神態端莊內斂, 美中不足的是，一雙如水般漂亮的眼眸被一根白色素紗遮得嚴嚴實實。

憑白地少了幾分靈動驚艷, 令人心生惋惜。

飛雲城的雲姑娘半個月前與無惡不作的女魔頭蘇雪痕驚天一戰，身負重傷昏迷不醒, 被人發現救回時，雙目已看不清物體，連兩條腿也毫無知覺，只能依靠輪椅行走, 依靠侍女小桃分辨看物。

“她沒那麽容易死。”清冷的嗓音淡淡響起，仔細聽，還夾帶有幾縷大病初愈的沙啞。

雲瑤回到這個世界已經有十日了，即使已經經歷過一次，想起她與蘇雪痕的那場大戰，她依舊有些心有餘悸，暗暗罵自己一句瘋子。當初她才開始做任務時，滿心滿意為了拯救天下蒼生要將蘇雪痕斬殺於劍下，卻沒想到蘇雪痕藏拙扮豬吃老虎，趁著她虛弱時廢了她的雙腿，又廢了她的眼睛，讓她形同廢人。

雲瑤擡起素手覆上纏著雙目的紗布，用指腹輕輕摩挲著指尖下柔軟的觸感，輕嘆了口氣。那時候她使了不堪入流的計謀，趁著跟蘇雪痕入洞房的時候，將抹了劇毒的匕首刺入對方的心臟，冷漠地看著她在自己的懷中死去。

現在仔細回憶，蘇雪痕那時候怎麽可能會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計劃？

她只是……心甘情願罷了。

心甘情願的死在自己新婚妻子的懷中罷了。

雲瑤輕嘆了口氣，蘇雪痕果然是個會玩弄人心的主，用她的死，換取自己一生的悔恨和幾世的惦記。她那麽想要得到自己，若是她知道自己這麽多世對她念念不忘，恐怕會高興得從棺材裏跳起來吧。

“可是，昨天還有俠士說看見蘇雪痕一身血出現在客棧裏，若是有正義的江湖人士把蘇雪痕……”

“以訛傳訛罷了。”雲瑤淡淡打斷小桃的話，她語氣冷淡，聲線透著幾分嚴肅，小桃訥訥合上嘴巴。姑娘前幾日不是還說著要如何如何的將蘇雪痕殺死，好還江湖一個平靜麽？怎麽今日……

總覺得小姐是在維護蘇雪痕，所以才不讓自己說下去的。

“蘇雪痕在我劍下都能逃脫，又怎麽會那麽容易死。”雲瑤啟唇淡淡的說。

“她的武功在我之上，也不像我現在這樣是個廢人。就算是全江湖的俠士聯合起來圍攻她，她也不一定會死。”這話說得太過肯定了，像是在說給小桃聽，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，以求一個安心。

小桃陷入沈思中，雲瑤卻覺得乏了：“送我回房吧。”

“是，姑娘。”小桃回神，推著輪椅走在院中小徑上。院子裏涼風陣陣，吹起雲瑤素白的裙擺，衣袂飄飄，擦著沾了雨水的嬌花拂過，留下一片濕糯。小桃將雲瑤送回房間後，雲瑤固執地讓她出去，小桃拗不過雲瑤，只得道：“姑娘，我就在屋外守著，若是有事，您喚我便是。”

“嗯。”雲瑤不欲多言，小桃知曉她這幾日心情不好，便行了一禮退出房間輕輕關上刻著繁覆花樣的木門。

飛雲城的雲姑娘天資卓越武功超群，年紀輕輕江湖內便已難有人是她敵手，獲封“江湖第一俠女”稱號。又因著她冷艷的氣質與風華絕代的容貌，踏破飛雲城大門前來提親的人如過江之鯽，使得飛雲城城主不得不放話——誰若是殺了蘇雪痕，便將女兒嫁與誰。

可如今，得知雲瑤雙目失明雙腿殘疾的消息後，來提親的人驟然減少，那些人對飛雲城避之不及，讓人心底寒涼。

雲瑤伸手，尋著記憶中茶盅的位置，試圖給自己倒一杯水喝。一只溫涼的軟手倏爾覆上她的手背，雲瑤下意識想要使招，對方速度更快，軟軟的一握，明明沒使什麽力氣，卻叫雲瑤掙脫不得。

蘇雪痕倚在桌沿輕笑，她微微傾身靠近雲瑤，笑著說：“怎麽？雲姑娘不記得我了？”

她的身上並未有傳說中受傷的血腥味，反倒有一股淡淡的檀香，縈繞在鼻尖揮之不去。雲瑤停下掙紮，聲音含著幾分意外：“蘇雪痕？”

“看來雲姑娘還沒有忘記我。”蘇雪痕拉開椅子坐下，卻坐得離雲瑤很近，近到她稍微再近一點，便能吻上雲瑤的嘴唇。蘇雪痕擡手撐著臉頰，神態帶著慵懶，她歪著頭說：“我來看看雲姑娘的傷。”

她頓了下，又似乎是忍著笑意：“有沒有好一些。”

“我一向不知輕重，若是不小心讓雲姑娘疼了，我甘願受罰，只求雲姑娘心裏好受些。”

她暧昧不明的話雲瑤聽得多了，以往聽蘇雪痕說時，內心並無波動，此時聽在耳中，卻生出幾分懷戀。雲瑤側頭，她的眼睛被白紗纏住看不清蘇雪痕的模樣，卻能想象出蘇雪痕此時笑意明媚，嘴角上彎的風流痞蕩。

“甘願受罰？”雲瑤輕聲重覆了一遍。

“嗯。”蘇雪痕懶洋洋道。她握著雲瑤的手，像是什麽都沒做，凝神仔細感受時，卻又覺得她像青樓裏那些浪蕩的公子哥，下流無恥地占著姑娘家的便宜。

雲瑤冷然將手收回來，放到桌底下的膝蓋上：“怎樣都可以？”

“嗯。”蘇雪痕揚了揚眉，提前阻斷了雲瑤的話：“你若是想要我死，也不是不可以。”

“只要你答應我一個要求。”她湊到雲瑤耳旁說。帶著溫度的呼吸落在耳廓上，傳遞過來顫栗的感覺，雲瑤倏爾側身離開她，淡聲問：“什麽要求。”

“這一次，讓我跟你做三個月的夫妻吧。”

“我陪你度過夏秋，三個月的時限一到，我會消失。”蘇雪痕掌心空了，她便轉移了註意力，百無聊賴的揪住雲瑤的一咎長發，纏在指尖把玩。發梢一動一動的，有調-情的意味傳過來，雲瑤神色冷淡，卻顧不得她。

當時她雙目失明後，爹地為她求得了一位神醫，神醫醫治好了她的眼睛，卻沒辦法救回她的雙腿。夏季天氣炎熱，她日日泡著藥水，藥水入體刺骨的疼痛，每日每夜都像是有刀子在粗暴的刮著骨頭，痛不欲生日夜難安。

入秋後，雙腿受寒，涼氣入骨酸痛難忍，她時常睡不著覺，連吃飯也沒什麽胃口。蘇雪痕死後，沒過多久雲瑤也跟著她去了。

念及此，雲瑤斂了斂神，心中有絲疑惑。為何蘇雪痕要跟自己度過三個月的夫妻？她死的時候，正好離蘇雪痕去世三個月。

那時候，她的墓碑上刻著“蘇雪痕妻雲氏墓”。

雲瑤側頭，用裹著紗布的眼望向蘇雪痕。蘇雪痕雖看不見雲瑤的眼神，卻能通過她緊抿的嘴唇分辨出她一二的情緒，她沒心沒肺地笑起來：“你不要多想，反正我遲早都會被你殺死，倒不如先享受個痛快。”

“牡丹花下死，做鬼也風流。飛雲城的雲姑娘風華絕代，能夠一度春宵我也願了。”蘇雪痕湊近她，她垂眸望著那雙嘴唇，眼底有一抹暗光滑過。她擡起手，用指腹輕輕摩挲著雲瑤的嘴唇：“雲姑娘可以考慮考慮。”

“我不急。”她吐氣如蘭，臉頰貼著雲瑤滑過，似要靠近，又在快要貼到時抽身離開，只餘下一身清香。

雲瑤的嘴唇被她摩挲著，癢癢的。她擡手握住蘇雪痕的手：“你這次又想玩什麽花樣？”雲瑤心中警惕起來，曾經她被蘇雪痕當耍猴一樣玩得團團轉，自然不會被她此時的溫柔和甜言蜜語哄騙。

雲瑤壓下她的手，推著輪椅往後挪了挪，拉開了跟蘇雪痕之間的距離。

“我不會答應你的。”

若是答應了她，曾經發生過的種種又會按部就班地重現，蘇雪痕被她親手殺死，江湖大亂。

她被病痛折磨，隨著蘇雪痕先後入土。

“小桃就在外面，你走吧。”雲瑤欲推著輪椅向門口去，蘇雪痕也不急，手指輕輕一勾，便勾住了輪椅，讓雲瑤進退不得。蘇雪痕伸腿卡入輪椅之內，略微用力便把雲瑤連著輪椅勾了回來，她從後方抱住雲瑤的肩，將下巴輕放在雲瑤的肩膀上，聲音含笑：“雲姑娘真的不再考慮一下？”

“不用了。”雲瑤淡聲說。

下一刻，有人將她抱起來轉了個圈，雲瑤回神時，已經被蘇雪痕抱在懷中，坐在她的腿上。蘇雪痕摟著她，嗓音懶懶的，帶著股沒睡醒的繾綣：“你知道我這個人一向厚臉皮。”

“如果你不同意的話，那我就只好讓你不得不嫁我了。”蘇雪痕在雲瑤的鼻尖輕輕落下一吻。

“你這麽聰明，你猜，我會用哪種辦法呢？”她的聲音含笑，卻有著一股攝魂心魄的意味，誘惑撩人。

蘇雪痕緩緩拉開她的衣帶，將雲瑤壓在了桌沿邊，傾身壓住她，挑開領口的輕紗衣物，嘴唇擦著她的鎖骨滑過：“像這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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